《孟門山》

酈道元
 

　　河水南徑北屈縣故城西，西四十里有風(fēng)山。風(fēng)山西四十里，河南孟門山，與龍門相對。《山海經(jīng)》曰：“孟門之山，其上多金玉，其下多黃堊涅石。”《淮南子》曰：“龍門未辟，呂梁未鑿，河出孟門之上，大溢逆流，無有丘陵、高阜滅之，名曰洪水。大禹疏通，謂之孟門。”故《穆天子傳》曰：“北發(fā)孟門九河之磴。”

 

　　孟門，即龍門之上口也。實(shí)為河之巨阨，兼孟門津之名矣。此石經(jīng)始禹鑿，河中漱廣。夾岸崇深，傾崖返捍，巨石臨危，若墜復(fù)倚。古之人有言，水非石鑿，而能入石，信哉！其中水流交沖，素氣云浮，往來遙觀者，常若霧露沾人，窺深悸魄。其水尚奔浪萬尋，懸流千丈，渾洪赑怒，鼓若山騰，浚波頹壘，迄于下口，方知《慎子》，下龍門，流浮竹，非駟馬之追也。

　　河水南面經(jīng)過北屈縣舊城西，西面四十里有風(fēng)山，風(fēng)山西面四十里是河南孟門山，和山西龍門山相對。《山海經(jīng)》記載：孟門山，山上多金玉，山下多黃沙土和涅石。《淮南子》記載：龍門未開辟，呂梁未鑿出，河水從孟門之上流出，慢慢地溢出，逆流而上，沒有丘陵、高山阻擋，稱之為洪水。大禹疏通河道，稱之為孟門。所以《穆天子傳》記載：北登孟門，是九河的斜坡。

 

　　孟門，就是龍門的入口。實(shí)在是河中的巨大隘口，又被稱作“孟門津”。傳說中龍門是大禹所鑿出，河道因被水沖擊而非常寬闊，水被山所夾很長的一段，兩邊都是懸崖，水勢猛沖山崖而又折回。高處的巨石好像靠在懸崖上就要掉下來似的。古人曾說：“水不是石匠的鑿子，卻能夠進(jìn)入石頭中。”果然不錯(cuò)！龍門水流交匯沖擊，白色的水汽像云一樣飄在空中，在遠(yuǎn)處行走的人，好像是被霧氣纏繞，往云霧的深處望去真有一種撼人心魄的感覺。河水激起萬重浪，有如瀑布千丈，河水好像憤怒的赑，波浪像崇山峻嶺，激流交疊，直奔下游而去。我這才知道慎子乘竹筏下龍門的時(shí)候，四匹馬拉的車也絕對追不上。

　　北屈縣：故城在今山西吉縣北。

 

　　風(fēng)山。在今山西吉縣西北。

 

　　龍門：龍門山，在今山西河津縣北。

 

　　《山海經(jīng)》：我國最早的一部地理書，作者已無可考。成書大約在戰(zhàn)國時(shí)期，秦漢時(shí)又有增刪。書中記載了古代的山川、物產(chǎn)，并保留了很多遠(yuǎn)古的神話傳說。

 

　　黃堊：一種黃土，可做涂飾之用。

 

　　涅石：礬石，色黑。

 

　　《淮南子》：又稱《淮南鴻烈》，西漢淮南王劉安及其門客著，分內(nèi)、外篇；現(xiàn)只流傳內(nèi)篇二十一篇。

 

　　阜：土山。

 

　　《穆天子傳》：晉代從戰(zhàn)國時(shí)魏王墓中發(fā)現(xiàn)的先秦古書之一，作者不詳。六卷。前五卷記周穆王駕八駿西游故事，后一卷記盛姬之死。文辭樸質(zhì)。

 

　　磴：險(xiǎn)峻的山坡。

 

　　阨：這里指阻塞的地方。

 

　　孟門津：在陜西宜川東南二十里，與孟門山參差相接。

 

　　漱廣：因受流水沖擊河床變寬。漱，指水的沖擊。

 

　　傾崖返捍：水勢猛沖山崖而又折回。傾崖，水勢象要傾動山崖。捍，搖動。

 

　　臨危；臨近危險(xiǎn)的地勢。

 

　　若墜復(fù)倚：象要墜落似的，而又有所旁依。

 

　　石鑿：鑿石的工具。

 

　　素氣：指白色的水氣。

 

　　窺深悸魄：往深處窺探，使人驚心動魄。窺，窺探，看。悸，驚。

 

　　尋：古代以八尺為尋。

 

　　渾洪：水勢直大的樣子。

 

　　赑怒：發(fā)怒用力的樣子。形容水勢很大。

 

　　下口：黃河水流出龍門之口稱下口。

 

　　《慎子》：即慎到，著有《慎子》一書。

 

　　駟馬：指四匹馬拉的車